老哥俩,一位姓王,一位姓任。住在隔壁。那天,我带了一把杭州王星记扇子厂精制的黑色折扇去拜访老哥俩。
我走到二楼204号的门前,刚要敲门,一抬头,什么时候贴上的崭新的大红对联?还是钟鼎文的!我连蒙带虎地认出了:上联是“金石刻画臣能为”下联是“功名利禄我无缘”横披四个字“艺术学徒”。我忽然想起了,任老跟我说过,他今年在家里办的小展览将是篆刻展。
门铃响过,任老穿着背心,戴着花镜开门握住我的手,我们走进那间十二、三平米的书房。任老说:“你先请坐,我把这个边款拓完了,咱再聊。”
书桌上,笔洗、小砚台、薄宣纸、盛胶水的小药瓶、毛笔、小拓包摆满了。原来任老正在拓一块印章的边款。“这是给谁刻的?怎么边款上那么多字?”任老手下不停,嘴里也不停地说着:“这方两面印是给我的好朋友王老刻的。这个边款叙述着我们老哥俩的友情。”说着说着,把刚拓好的三张边款递给我,告诉我,这是石头的三个侧面。这六行凸字带格魏碑体的边款,不禁使我有点惊喜。边款上刻着:“蓬兄与我同庚同行既同住于一楼又同有翰墨之好日夕相互切磋不是手足胜似手足也甲戌秋秉鉴记”我明白了,原来老哥俩同岁,都已经75岁了,又长期同在工商银行工作。
当我拿出扇子说明来意,想求王老为我大笔一挥。我知道王老几十年练王羲之的兰亭序,写得一手漂亮潇洒的小行草,又怕直接烦老人家,怕碰壁,所以先跟任老商量。任老十分爽快地说:“没问题!我这就请王老过来,你自己说,我再一帮腔,准行!”任老忽然面向窗户“咕咕咕咕”高声有韵律地像布谷鸟一样地叫了起来,邻近斜对面的窗户里传来同样韵律的布谷鸟声。原来这是两位老人幽默有趣的彼此呼叫的暗号呢!
先是推开门声、脚步声,然后才是短促的敲门声。“你都进来了,还敲什么门?”“这是规矩,这是礼貌!”王老说笑着进来,右手拿着几张写满字的元书纸,好像还有一本薄薄的什么书。左腋下夹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废包装塑料板。我赶紧站起来寒暄几句。我父亲生前也好写写字,和王老任老都是老朋友。
任老告诉王老,我想求他写扇子的事。先是王老推辞了几句,我再三恳请,任老开玩笑地说:“洒向人间都是美啊!”“总该给人们留下一点东西!”王老终于答应了。王老又把那大块的包装板递给任老:“我又给你拣来一块!再刻一块大印吧!”“好!好!谢谢谢谢!”任老学着闽南方言说声谢谢,大家都笑了起来。王老的老伴隔着防盗门喊了声:“任大爷!拿个碗来。我们今天刚熬的棒子渣粥,给您来一碗!”任老从厨房碗柜里拿出一个口径足有20厘米的大碗,递给王老,嘴里喊着:“棒渣粥一小碗,大碗盛!”我知道任老的老伴已故去八九年了。王老家里、邻居家里都十分关照任老。这可真是“不是手足,胜似手足”的老哥俩。